眼前一片黑暗。
聽不到刀劍相交的殺伐聲，嗅不到酣戰散發的血腥味，身上的皮膚也感受不到死鬥的猙獰空氣。
感受不到應有的戰鬥……不對，是我什麼也感覺不到……
啊，是了。我敗在勇者的劍下了。
自加入魔軍以來，一直在無數死戰中度過人生的我──「狂力」卡斯克，其生命已為了阻擋吾主最強的敵人而消散。
我等魔族死後，據說會被導引至死者殿堂所在之「黑山」，在永生的殿堂中以血洗血，於無止盡的戰鬥中享受無上的喜悅。
死後……？從無法感受到任何事物這點看來，看來我是已經死了，所以說，我是在前往那「黑山」的路途上了吧？
思及與此，我隱隱約約感受到一股類似漩渦的力量，導引著我的意識前往某個方向。
我無法也無從抵抗，只是順著那股洪流前行。
真是不可思議，即使沒了身體，我仍能保有些許的思緒。在被洪流拖曳的時候，我不禁開始期待死後的日子，生前只為了廝殺而生，死後希望也能如此。
唐突地，那股洪流停了下來。
『…………克……』
有聲音。
而且似乎是……呼喚我的聲音？
『卡斯……克……』
在黑暗之中，的確有聲音正在呼喚我，而且那是……我不會忘記的聲音！
是魔王大人的聲音！
魔王大人！您在呼喚我嗎！
『卡斯克……』
是的！我在這裡──我想大聲地吶喊，卻無法成真；沒有身體的我，只能「想」著吶喊的方式，卻一點聲音都傳達不出去！該死！是魔王大人在呼喚我啊！
『抱歉了……卡斯克……』
抱歉？您為什麼要向我道歉？這我怎承受的起？魔王大人，尊貴高貴的魔王大人，您不需向我道歉啊！
困惑和驚恐攪亂了我的思緒，我擠出比剛才更多的力氣，卻怎麼樣也無法回應魔王大人的聲音。
『你還不能…………抱歉……』
這時，我終於感受到魔王大人的聲音來自我的上方。我努力地想像著自己向上伸手的模樣，但卻無法移動自己的意識半分；混帳！這裡不是洪流之中嗎！快給我可以在水中掙扎的手臂！我要往上游──去見魔王大人啊！
『…………為我……………』
魔王大人的聲音比起剛才小了許多……感覺這股聲音正在往上飄升，漸漸地離我而去……離我而去？
不，請別離去啊！魔王大人！請讓我跟上您的步伐！
『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再次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』
在這一刻，我的思緒似乎終於化為形體。我感覺到我的手臂發出力量，全身也逐漸有了感觸。但我似乎還沉浸在黏稠的濁流中，完全無法動彈，只能任由魔王大人的聲音逐漸向上飄去──不！請留步啊！
『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守護……』
魔王大人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啊！
啪！
當我使勁全力，終於掙脫那道箝制我自由的洪流的瞬間──我看到了光。
眩目的耀眼白光直射著我的眼睛。
而我看到自己的右手正抓向那道白光。
時間彷彿就此停止。
過了一陣子，我騰地感受到呼吸有點困難……而我的意識到了這時，才被我口鼻中的「土味」喚了回來。
「咳！呸！呸呸！」
被一堆泥土掩住口鼻的體驗還真不是普通地糟糕，我試圖收回伸出去的那隻右手以便挖出口中的土塊，卻發現右手亂抓一通，卻只摸得到草皮之類的東西。
可惡，一隻右手不夠用，那用兩隻右手總行了吧？我卡斯克可是有「六臂力王」的別名，這點小狀況根本奈何不了──
「咳！唔!?」
這時我才驚覺──我沒有其他的右手。
不管我怎麼試圖晃動手臂，就只能感受到一隻右手的觸感，就像是被勇者斬去手臂時的感覺般──這樣的想法讓我為之戰慄。
我急忙確認左手的狀況。有，還在，只是被埋在土堆之中（換言之，我整個人都被埋在土裡了，我這下才終於明白我的現況），但是……同樣也只有一條胳膊的感覺。
這是怎麼回事？這裡是哪裡？我為什麼會被埋在土裡？還有魔王大人呢？
一個個浮上心頭的問題讓我越發焦躁，在近乎恐懼的驅使下，我猛力運起全身的力氣──向外撐開！
砰！
一大片的土塊挾著草皮，朝著我的正上方飛散而去。這時，原先照著我眼睛的那道光也現出了原形。那個呈圓形的玩意兒就鑲在一整片的藍色之中，在遠到我搆不著的距離持續射出白光。
「…………太陽？」
我愣愣地呢喃著，使勁屈膝前傾，然後站起──只見一整片的樹林佔據了我的視野。我環顧四下，這才發現我站在一處草坡之上，而天空萬里無雲。
怎麼回事？我還記得直到戰敗前的那一刻，我都還在魔王城的主廳裡啊？
掃視一週後，我終究只能將手交抱於胸前，對著四下無人的曠野，發出了不似魔族將軍的低格調問題：
「這裡……到底是哪裡？」
(待續)
留言列表
